蜻蛉

玲珑骰子安红豆

那些例外与偏爱03


胡杨一番话,在顾一野心头掀起万般波澜,但他不动声色,自顾坐在那里,表面上仍云淡风轻。

 

他其实不知道,以胡杨对他的熟悉程度,以及后来的更多生活阅历,早已经看穿了他的想法。只是他不说话,胡杨也不再逼迫他,她转过身去,自窗口眺望远方。

 

这一次,再不会让狂风卷积着乌云,张牙舞爪地袭来,笼罩冉冉升起的初阳。她要他,灿烂明媚依旧,热烈美好如常。

 

顾一野出门去医院的时候,胡杨正在打水洗脸,见状立刻扔了盆子,赶紧跟了上去,怎么可能让他一个人过去,十九岁的单纯小朋友,内心异常柔软、情绪濒临失控,很容易就被钻进了死胡同。

 

听到背后急促的脚步声,顾一野回头看见就问:“你不在房间里休息吗?”

 

胡杨快步追上他,与他并排通行:“时间太早了,我也睡不着,不如跟你过去,看看有什么能帮上忙。”

 

顾一野闻言,蹲下脚步,他分明能看见,胡杨眼中有些许红血丝,满满都是胶原蛋白的脸上,也带着一些倦意:“你……不累吗?”

 

“累啊。”胡杨倒是大大方方承认了,她的身体刚被时空拉扯过,现在又酸又痛:“可我看到你,精神亢奋中,瞬间似乎又充满了活力。”

 

顾一野赶紧把头扭到一边,不看胡杨,有点不耐烦地说:“你这样说话,我又想让你离开了。”

 

胡杨懊恼地拍了拍自己的额头,忘了这个时期的顾一野是不能招惹的,容易逆反。她赶紧顺着说:“行行行,不说了不说了,唉……我就是随口一说,你也别太放在心上,没别的意思,就是久别重逢,有点开心的意思。”

 

“一年而已,算什么久别?”顾一野反驳道。

 

行,你帅,你说了算。

 

胡杨捂住嘴,生怕自己一不小心满嘴跑火车,又冒出诸如“一日不见如隔三秋”之类的话,惹恼顾一野。

 

顾一野等了等,却没有等到胡杨再跟他拌嘴,顿时有点索然无味起来。他甩了甩手,大步流星朝医院走去。胡杨倒也不是非要跟他并肩走,她不紧不慢地跟在他身后,保持三米的距离。顾一野快,她就快;顾一野慢,她也就慢下来。

 

总归只要不超过三米,就一切还尽在她的掌握。

 

顾一野直觉胡杨就是对过去的事情不满,故意来找茬气他的,他走在前面,眼珠转了又转,思考着要如何把胡杨送走,浑然不察,因张家困难而压在他心头那份沉甸甸的感觉,在不知不觉间,被胡杨冲淡了不少。

 

到了医院里,阿绣看到他,眼圈竟是一红,人未语,泪珠倒是先落了下来,冲刷着她脸上的灰尘,形成两条风尘仆仆的沟壑,看着脏乎乎地挺可怜。

 

“嫂子,是张妈妈有什么新的情况吗?”顾一野着急地问。

 

阿绣摇摇头,不言不语,依旧只是哭。

 

顾一野更是焦急无比:“是小飞有什么情况吗?”

 

阿绣依然摇头,举起衣袖,抹了一把脸,将泪痕的范围涂得更大,半张脸看着都是黑灰黑灰一团。她全然不知此时自己脸上的惨状,只是用眼睛盯着顾一野,又开始氤氲着新一轮的泪水。

 

顾一野万分头痛,阿绣不说,他根本猜不出是出了什么事,简直干着急。胡杨轻轻拨开他,走到阿绣的跟前,递了一面不知道从哪里掏出来的小镜子,直直地照着阿绣的脸。

 

阿绣对着镜子一看,才发现自己脸上的情况,顿时觉得难堪,不敢再看顾一野,急忙背过身去,用衣袖不断地擦脸。

 

“我猜,不是张妈妈和小飞有情况,是她自己有情况。”胡杨对顾一野说:“而且多半是女人难以启齿的情况,你这个小伙子,就不要再追问了,等我去跟她沟通,好不好?”

 

好或者不好又能怎么样?现在还有选择的机会吗?除了答应,顾一野又还能说什么。

 

胡杨笑了笑,她凑近阿绣,低声说:“擦不干净的,只能靠洗,去不去?”

 

现在小飞睡着了,正躺在张妈妈旁边,阿绣便跟着胡杨去了公共卫生间,在胡杨的指点下,认真洗干净了脸。她抬起头的时候,胡杨突然说了一句:“等等,这里好像还有什么东西。”

 

阿绣站在原地不动,任由胡杨靠近,胡杨还伸出手指在她脸上揉了揉,叹了口气:“原来不是灰尘,是黄褐斑啊。我刚才按着你的脸,一点弹力都没有,感觉皮肤已经很松弛了。”

 

这话对于一个女人来说,可谓诛心,哪怕是一个农村辛苦劳作不懂得保养的妇女,听着也十分不舒服。况且阿绣自诩十里八乡出了名的美人,闻言更是双目怒睁,就要发作。

 

不想胡杨接着说道:“一会儿晚一点,我带你去逛逛县城的供销合作社,买一瓶珍珠霜送给你,美白淡斑效果很好的。”

 

没想到还能得到一瓶珍珠霜,在她们村里,很少有人舍得专门买擦脸的。冬天被风吹裂口的时候,一般都是拿点猪油润一下。别人看到她用珍珠霜羡慕还是其次,最重要的是可以重新变得白白嫩嫩。


女人对于美的追求,是不分年龄和阶层的。阿绣顿时转怒为喜,却又觉得要先推辞一番,不便直接接受:“不用了不用了,这怎么好意思让你破费,我们今天才第一次见面。”

 

“也对啊,今天才第一次见面。”胡杨点点头,浮起一丝淡淡的笑意:“既然你觉得不好意思,那么我就不买了,等以后熟悉了,若还有这样合适的机会,再送给你吧。”

 

阿绣万万没有料到,最后的结局会变成这样,她肠子都要悔青了,只能咬了咬牙,狠狠瞪了一眼胡杨。

 

胡杨见状惊讶地说:“原来你想要啊,那你刚才为什么要推辞呢?”

 

她打开水龙头,冲洗着刚才按了脸的手指头,似乎上面沾了什么不洁的东西,还用力地揉搓了好几次,头也不回地说:“给你一个真诚的劝告,想要什么,就直接说出来,不要拐弯抹角,做那么些过场。我们做人,一定要磊落,千万不要又当又立,太低级了。”

 

阿绣脸一阵红,一阵白,胡杨赶紧转身先溜了。她是担心惹急了阿绣,要撕破脸皮跟她直接动手。

 

打架她倒也不怕,毕竟在国外的时候,在受欺负的时候,她极少忍气吞声,因为忍只会招来更大的压迫。所以她都是直接选择跟牛高马大的白种女人干架,仗着自己灵活的身手,不怕死的精神,倒也是胜多败少。

 

可她想在顾一野面前优雅。

 

女人之间的打架,能优雅到哪里去?总归是很狼狈的事情,而她在医院落荒而逃,哭着跑出去的那次,已经在顾一野面前很狼狈了。


她不愿意再重蹈覆辙。况且也不愿意给顾一野添乱,给顾一野添乱,何尝不是给自己添乱。若真的她跟阿绣发生冲突,照现在的情景,顾一野多半是只会怪责她。


胡杨回到病房的时候,张妈妈和小飞依然还在熟睡里。顾一野见她一个人,遂问道:“嫂子呢?”


“在洗脸。”胡杨指了指身后:“她一会儿就过来。我刚才问她为什么哭,她不肯说。所以我只能劝她不要太见外,有什么要求可以直接提出来,大家一起想办法。”


顾一野愁眉苦脸地附和:“她什么也不说,就只是哭。刚开始甚至连钱也不要,真的太愁人了。”


“看她哭你心疼吗?”胡杨突然问道。


顾一野原本是想好好跟胡杨说说阿绣的状况,想着她一个女孩子,方便跟阿绣沟通,而且就今天下午的情况来看,效果还算良好。却不想胡杨突然冒出这样一句话来,顿觉气不打一出来。


“胡杨,你听好了。”他表情很严肃,神态非常认真:“阿绣是排长的妻子,而排长是我的哥哥,因此,她对我而言,是嫂子,也是亲人,我必须替排长照顾他的家人,把一切安排地妥妥当当。但是,你说的心疼之类的话,太难听了,既是对排长的侮辱,也是对嫂子的侮辱。”


胡杨抓住顾一野的衣袖,像小时候道歉那样扯了扯:“我可能表达不准确,出国太久,汉语水平下降了。我想说的是……你难受了吗?”


顾一野点点头:“对,我很难受,但绝对不是心疼。你不要乱用词,以及乱说话了行吗?我今天真的是被你连番气了好几次,额头上的筋都在跳着痛。”


“对不起啊,对不起啦……”胡杨围着顾一野转圈,反反复复地哄着他,直到她听见门口响起脚步声,偷听之人渐渐走远,她才停下所有的动作来。


“顾一野。”胡杨找了一把椅子坐下,看着他,声音突然冷了下来:“我已经道歉十几声了,你够了吧,再生气就没意思了。”


胡杨变脸比翻书还快,刚才明明还温情款款,为何突然就冷漠起来了,顾一野愣在原地,一时不知,究竟哪一面,才是真正的胡杨。


“我低血糖。”胡杨捂着额头:“饿了也是头疼,头一疼,脾气就不好,你多多担待。”


也不知道她说的是真是假,但脸色确实比刚才在招待所的时候,还要惨白,还要疲倦。


“你休息一下,我去给你打点饭。”顾一野对她说着,便要朝外走。


“等等。”胡杨从椅子上爬了起来,她始终不放心顾一野一个人落单:“我跟你一起去。”


“都走了,老人孩子怎么办?”顾一野看着病床问道。


胡杨卷了卷连衣裙的袖子,一把将顾一野按在椅子上:“我去把阿绣喊回来,让她照顾自己的婆婆自己的娃,你等着!”


顾一野一时不察,没有防范,竟真的被胡杨按着坐下了,他感慨一声,胡杨到了国外,个子不长,力气倒是大了很多。


他看着胡杨的背影,眨了眨眼睛,心想:她为何突然又精神饱满了?刚才分明还很累的样子。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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胡杨:战斗状态下我永远是满血的!


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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